Friday, June 11, 2010

艾未未----樂做無國界公民

艾未未----樂做無國界公民
2010年4月15日
人物
鄭天儀

「人貴乎有熱情。教育和主流媒體都說,你不要太衝動,三思後行,言行各樣都有模範,訓練成每 個人都一樣,我不認同。我認為衝動沒問題,犯錯也沒有問題,只要對得住一個人—自己。」
一段時間沒見的艾未未,依舊拖着碩大的身軀、紅粉菲 菲,面上茂盛的鬍鬚愈長愈像樹根,多了個網朵叫「艾神」,後腦還添了一道疤痕。
「頭還好嗎?痛不痛?」話匣子打開。
「頭還 好,不痛。謝謝關心。」艾未未搓揉着頭皮說,後面不忘加上註腳:「差點死,不是開玩笑的!如果不是及時施了手術,我現在不是跟你聊天,或許已在天堂某個地 方了。」
五.一二汶川地震後,艾未未發起「公民調查」,組織義工隊搜集死難學生的資料,到成都準備為譚作人辯護作證時,指被公安打至腦積 血。
雕塑、建築、影視到當代藝術,從北京鳥巢顧問到「維權公民」,人家指他轉型「行為藝術」,自詡為「草泥馬派」的艾未未闊佬懶理,強調他 的終身「職業」,是開自己的心,和對一切看不慣的人和事開炮。
敢言的中國當代藝術家艾未未旋風式襲港,做了兩場講座,並與近百名「推友」共 進晚餐。來港途中,這位「狂熱推手」在twitter有感而發:「去另一個『制』很不習慣。」
一水之隔、一國兩制,艾未未語重心長的寄望港人要好好珍惜利用這一「制」。他形容香港有活力、相對民主政治和自由空間、知識水平高,在政治上處有利位置,但港人對政治似乎漠不關心,未有好好利用優勢,也缺少自我認知的期望,甚至有身份障礙(Identity problem)。
「國家概念」已過時
「香港 人是有身份問題,但將來誰都不會有這個問題,因為『國家概念』已經過時,將來全人類都會進入一個沒有Identity的狀態,無人被限制為任何國家的國 民。」在銅鑼灣鬧市中的某餐廳露台,艾未未在月色下喝着紅酒,為香港把脈。
「先殺後姦和先姦後殺都可以,何須那麼多潤滑油?」受艾未未這樣 狠評中國記者不夠敢言在前,我就單刀直入,問艾未未香港要民主有沒有希望?
「有,但要看你們年輕人了,香港人對華人社會影響有莫大的貢獻。 香港太實用了,新一代都不關心中國的問題。」談到香港與中國的八十後,艾未未直言,他欣賞香港年輕人的責任感,也關注港人反高鐵、爭取五區補選變相公投等 行動,看得心熱。
以為艾未未是個無政府主義者,原來他還是個無國家倡導者。他認為一切政治最後要回歸到個體生命的公平、平等上,應該是意識 形態多於實際,因為在管理層面上,太複雜了。
「是全球化造成地球村嗎?」我追問。
「全球化是一部分,但訊息革命的影響力更 大。互聯網的出現,締造了一個嶄新的世界,人類將被重新定義,享有更新、組合的能力,享受何謂真正的『個人』身份。」
民主不能低姿態的跪回 來,維權也不能高調的硬撼爭取,艾未未早就意識到互聯網的威力,視之為公民戰爭的超級武器,他決定用「平和」的手法進行長期的維權行動,這是一個「河蟹」 不得的巍巍碉堡。
「自拍」已成為他生活的小動作,不時用手機拍下周遭影像,演講時拍下觀眾情緒、做手術後留影、甚至拍下當時被警察圍困現 場,隨時上載、隨時更新,為歷史留證據。
艾未未曾經是中國最有名的博客,但他在新浪、網易、搜狐的三個博客,早前幾乎在同一時間全部被關 閉,現已轉移陣地,在twitter落地開花。
超級武器工具論
「互聯網將會是對中國影響最大的工具,每個人都 可以不受地位、權勢影響,有效率地、自由地甄選訊息,重新組合、判斷和選擇。是工具發明了我們,不是我們發明了工具!」艾未未以一把知性的聲音在發聲。
艾 未未強調,不會參與香港六四遊行,因為他已選好了他的表達方式:「我選擇用網絡、藝術來表達己見。」
藝術家被「公共知識分子」身份蓋過了, 我問艾未未如何解釋自己這種變化或者轉型?
「我不會照顧別人的想法,如何標籤一個人也是他們的問題,不是我的問題。我從來不需要選,我很自 由,一直在做我想做的事。」
是維權活動還是行為藝術,「行為」多於「藝術」,還是以藝術作幌子,「男主角」並不在乎。「我從來做事不太想後 果,做了才想。」胸懷坦蕩的艾未未說。
在藝術中心與香港觀眾交流時,有人問到艾未未政治和藝術的關係,當時他以一腔美式英語回應:「藝術不 能沒有政治,政治也是具意義的藝術成果。」(I can't see Art without politics, somehow politics is a meaningful result of Art.)
他甚至認為,藝術的範疇包含在人類生活的每一個環節,生活本身就是藝術, 他每天堅持用twitter與網友交流,正是一種「公共藝術」。
艾未未在北京的家兼工作室,進駐了許多年輕的5.12調查志願者,地震遇難 學生名單貼滿整道牆。五.一二臨近,聽說艾未未將會再次在街頭派發遇難學生名單,甚至更激烈的行動。「不會等到五.一二才行動,遇難學生名單早傳世了。」
艾 未未一直喜歡把中國的圖騰和物料放在創作中,拆解再拼合,三腳凳、木雕中國地圖、把可口可樂標誌印在漢甕上,他解釋這是「破舊立新」的一着,連Comme des Garcons都找他設計tee。
談到藝術發展方向,艾未未笑言:「我這個人從來沒有方向,我甚至不為自己安排明天的事,即興不 是更好嗎?」艾未未打開響亮的嗓門傲笑三聲。
隨心所欲還是有所計劃的,艾未未將與國際藝術家Vito Acconci合作,根據他們對表演及建築藝術興趣為主題,以香港作為藝術展示基地,在5月8日至7月4日在上環Para/Site藝術空間舉行展覽,這 是兩人首次在港舉辦藝展。
有了坐牢準備
藝術家身份賦予了這位公民維權者特別的氣質,正是因為這種性格,驅使艾 未未進行維權革命時,沒有背負沉重的枷鎖。
艾未未反而認為,是歷史,造就當下的自己。
五十三歲的艾未未,是已故著名詩人艾青的兒子,與藝術富豪艾軒被稱為文藝界「三艾」。文革時一家被發配到新疆勞改,抑壓在極權制度下二十年之久。後來,他入讀北京電影學院,與張藝謀、陳凱歌是同學。1981年,星星畫展期間,中央把魏京生判特務罪,艾未未在很多人覺得「神經」的情況下退學,帶了20美元去了美國,在極度失望下決定永遠不回國。吸了十多年自由的空氣,1993年回國,艾未未已做好被抓的準備,甚至高呼:「父親唯一讓我嫉妒的就是他坐過牢。」
有沒有考慮過,率性會連 累家人?
「I just don't care!每個人都是個體戶,再說,如果不支持我的,他們也不是我的家人吧!」艾未未略帶沉鬱道。晚宴期間,他就攜同太太和兒子一同出席,以行動回應。
艾 未未曾透露過他的終極願望,是讓世界變好。「變好的定義是希望能給每一個人多一點施惡的空間,不要讓所有施惡的權力都集中在政權身上。」
世 界太爛,媒體不可信,艾未未用自己的平台發聲,不用「翻牆」、拒絕「河蟹」。
有人問他死後想有一個怎樣的歷史地位,艾未未這樣回應。
「一 個二百八十磅的胖子,曾經瘋瘋癲癲的在世上混了一段日子。」
哈哈!這不是黑色幽默是什麼?
文、攝 鄭天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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